我愛你，最重要。

好容易回到了廂房，脫下外套跟靴子，再裹回一層層濕冷的被毯裡，我這才閉上眼睛，呼岀屏住的那一口氣。

夜，更深了。

空氣越來越稀薄，氣壓也隨著降低，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睡著，只是睜不開眼睛，只是呼吸越來越困難，只是一口氣吐不出去，也吸不進另一口氣。

找淑芬，要找淑芬過來，好悶，不能呼吸了。

我的意識還掙扎著，可是身體好累，沒力氣了。

也許，可以就這樣睡了，就這樣睡了，一直睡了。

如果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彷彿有另一個我這樣想著。

"叫淑芬，幫我叫淑芬。"余姐急促的聲音闖進我拉扯的意識。

空氣像凝結一般，連風的聲音都沒有。

很黑，很安靜。

茅廁裡，藏香混合著排泄物的味道變得很嗆人，鼻子只能淺淺的呼吸，我用嘴巴含著手電筒，艱難的完成了緊急的任務，七手八腳穿好衣物，拿下手電筒，總算微微鬆了一口氣，呼岀的空氣在眼鏡上凝成了一片霧茫茫，現在只要走回就好了。

卡啦！

茅廁外一個極細微的聲響。

我反射性地將手電筒照過去，茅廁唯一的出入口，一對陰森森的青綠色獸眼睛直瞪著我。

不會吧！

我把手電筒轉過回來，光線壓在外套上。

哇勒！運氣也太好了！遇到人還好，壞人都還可以拖延時間，想方設法。

野獸該怎麼辦？我該不會運氣好得遇到什麼神山異獸，還是什麼藏獒之類的吧！

"這個被子.....有尿騷味。"話說一半，先換氣再繼續。

"把毛毯舖在最上面.....毛毯比較沒有味道...."

"而且不是冰的，其他的棉被都濕濕冷冷地。"慈安的狀況好很多。

看過了星星回房間，跟同房的姐姐們學舖床，每床招待所都提供了一張單人木床、兩條很有味道的棉被、同款枕頭一個，外加毛毯一條。沒什麼東西，缺氧的狀態下，整理起來卻很費力。

 看了看裝備，大家決定要穿著外套跟靴子睡覺。

余姐自備了睡袋，看起來舒服很多，小妹學起來，下次也要帶上山來。

"你這樣看起來也不錯ㄟ。"

"應該會很暖和，不過會不會很難起來。"

我把棉被對折，用左右包覆法，打算把自己裹成木乃伊，陳姐跟慈安笑著提醒我。

"我們等一下....睡覺以前.....四個女生......一起去上廁所。"余姐提議，為了換氣一句話斷成了好幾句。

"哇！好漂亮的星星。"才跨出門檻的夥伴驚嘆！

"真的嗎？真的嗎？"小妹我一聽，人還站在屋裡，就忍不住伸長了脖子。

"哇！太美了！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余姐走在我前面，才跨出門就唱起歌來。

"天啊！、、、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我跟在後面，從余姐身後抱住她，加入她的歌聲裡，忍不住佑哽咽了。

"、、、媽媽的心呀、、、魯冰花。哇！好冷哦！我們趕快進房間去。"余姐不知是不是聽出了我的哭意，歌唱到了一半，突然就換了調子，很快進了四合院右側的廂房。

"可是星星好漂亮，我還要看星星。"

是不是因為空氣稀薄，星星似乎別亮。

"晚一點，星星會更亮。"後面的大哥接著。

"是哦！"

我跟著大家回房間，整理行李，準備今晚睡覺要用的東西。 

 晚餐請自備泡麵。

特別提醒要上山又挑食的朋友。

絨布寺招待所提供三種餐點，麵條、炒飯、麵蛋餅，喝的東西有開水、甜茶、酥油茶，因為氣壓太低，水大概八十幾度就開了，所以麵條要用高壓鍋煮才會熟，基本上要等很久，通常餓昏了。炒飯，沒什麼材料，飯糊了糾結成一團一團，小妹吃了一口炒飯，很清楚地分辨了出炒熟的飯粒跟半熟的米粒，趕緊喝了一口豚骨拉麵的泡麵湯，從此遺忘了炒飯的存在。

小妹帶得是杯麵，有經驗的大哥帶了鋼杯跟泡麵，還有夥伴準備了杯湯，因為有自備筷子跟湯匙，所以也忘了招待所有沒有提供了。

"日落很漂亮哦！"

"我們也有看到哦！"

"在哪裡？剛剛沒有看到妳們啊！"

"我們去上廁所，就在廁所外面，味道不太好，不過景色不錯。"慈安笑說。

藏語"珠穆朗瑪"是女神的名字。

從珠峰大本營回到絨布寺招待所，天色還亮，時間還早，距離其實也不遠，沿路上就遇到幾位外國朋友徒步來回。

絨布寺招待所的飯廳還算寬敞，各國來的遊客圍繞大鍋爐坐著聊天取暖，一群人看起來是一家人出門旅遊，其他外圍還有一些空位，三三兩兩坐著聊天。

隨意走走看看繞了一圈，小妹跟旁邊旅人聊了起來，兩位德國來的老爺爺，退休了沒什麼事，就到這裡來走走，說得輕鬆寫意。小妹在心底傻眼，難道兩位老人家不擔心上得山來下不去嗎？還是，既來之，則安之？

"OK, it's time to go." 聊了一會，老人家拍拍手，準備起身。

"Go where?" 我疑惑，再過沒多久就天就要黑了！

"The sunset."

"Oh~~the sunset." I can only repeat the term and it must look wooden since both gentlemen laughed. How can I not think of the sunset?!

真的，當時完全沒有想到要看日落這件事情，以為回到絨布寺就是等著看星星了。

"Where are you going though?"

我們都安靜了。

路過今晚過夜的絨布寺不停，我們繼續前進珠峰大本營。

我們都安靜了。

凝望著女神的姿態。

沒有驚訝、讚嘆、雀躍或是疲憊。

我們都安靜了。

給空間跟自己相處，跟祂相處，珠穆朗瑪。

給時間讓自己沉澱、相信，我們到了。

觀景台看珠穆朗瑪，好美好美。

也不想用太多華麗的詞藻去堆砌，層疊的雪峰在陽光下閃耀，珠穆朗瑪峰頂飄揚著旗雲。

吉普車才在觀景台停好，小販就圍了上來，兜售經幡、海貝化石、藏密法器什麼的，看來是一家人。

師傅說現在是淡季，所以沒什麼小販，如果早幾個禮拜來，這裡可熱鬧了。

珠峰下的人家，在文明的柏油還沒舖到這山巔時，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是雪峰下與世無爭？

回台灣第二天。

以前的同事，身高196的同宗小弟，看到我的MSN，給我打了電話。

"妳回來啦！怎樣？好不好玩？不對，應該說有什麼感想。"

"你怎麼知道我出門，去哪裡。"

".....哇哩勒.....#$%&*......." 電話那端無言了好一會，接著一陣碎碎念劈了下來。

我完全忘了，阿弟是自己找到我的部落格，又自己跑來問我要去西藏的那個。

呵呵！阿姐年紀比你大，記性沒你好，不好意思啊！

後來我說了去大昭寺的經過，還有一路上的旅程遇到的事情，見到了珠峰最美的時刻，讓這個顯宗的佛教徒，又是讚嘆又是碎碎念。

他說：你們這些人真的是有福報的人，有緣的人。

"下次你也去。"

 搭了一天的飛機，還是離開了西藏。

九點半從香港回台灣的班機上，看到高度表就莫名的興奮。

"海拔5958哦！"

"那跟我們在珠峰上差不多啊！"

"降到1912了。"

"基本上呢！高度在1200左右人就會有高原反應。"前面座位的領隊阿芬小姐回頭一本正經的教導我跟慈安，然後自己咯咯咯笑了。

明明不好笑的話，聽起來都像笑話，原本安靜的機艙裡，三個女生笑到一個不行。

"那阿智呢？阿智怎麼樣，又有反應了嗎？"

後面座位的余姐馬上問阿芬那個在西藏時因為高原反應住院五天吸氧十天同伴的狀況。

 忘了從哪一晚開始，我們那間房開始迷上大陸連續劇，最後的格格。

常常吃飽飯，回到房間已經都沒力氣了，或者一動就喘氣，外面烏漆抹黑，乾脆賴在床上看電視，跟著編劇情灑狗血。

於是，有時整理今天的照片，寫個幾句記事；有時燒開水，增加濕氣兼喝水；常常傷腦筋明天要穿的衣服，雖然只有那幾件；因為熱水不穩定，考慮要不要洗澡，洗澡又容易感冒，引起高山症可是大問題；明明要休息，卻又走來走去，好像更忙。很容易就氣喘吁吁，就坐在床邊看電視，跟慈安開始編劇情。

 "她懷孕了吧！不然她怎麼會堅持要等溫大哥回家？"開玩笑，想我們看連續劇的功力，台詞背後的涵義，豈有不知的道理。

 "天啊！那個格格怎麼會嫁給電影公司的老闆。"因為沒有準時收看，每次看都有劇情的新發現。

"誰是電影公司的老闆？"

"孫興啊！"

 我們上珠峰，阿智住院。

接著我們走雅魯藏布江河谷回拉薩，雖然海拔較低，但是一路限速，為了搶時間，怕阿智氧氣不足，三輛吉普車，空出一輛作為專車，備足氧氣，就在我們去參觀札什倫布寺的時候，阿智被送上專車，由阿芬跟解放軍出身的胡師傅押解回拉薩。  

回到拉薩阿智說，他住院那幾天，真的，在玩命。

說打針跟抽血好了，因為每天都要抽血檢查紅血球含氧，年紀長一點的護士，帶了四個小護士來到他的的床邊，當著他的面就問了：

“妳們四個昨天誰抽的血。”

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藏族小姑娘怯生生的舉起手。

“妳嗎？那妳抽過了嗎？”長護士轉向旁邊另低著頭的一個小姑娘。

被點名的小姑娘搖搖頭，頭壓得更低了，臉都快藏進脖子裡了。

“那就妳吧！”

 "旁邊又有人騎自行車了ㄟ。"

沿途已經遇到不少騎自行車的人，如果時間來得及，總會打開窗戶大聲跟他們打招呼，就像久別的朋友，相逢瞬間擦身而過，揮揮手後又各自遠颺，留下了暖暖的問候，一路陪伴前行。

這次遇到的不是老外，而是幾個年輕的華人，丁師傅說，最近內地有些大學生畢業旅行都會到從當地，騎自行車過來，從川大來的特多。

"哇！了不起！" 我跟慈安讚嘆著。

想台灣的大學生畢業旅行，是環島或出國度假休閒，這邊的大學生是走青藏公路或川藏公路上珠峰，果然背景不同，對 "畢業旅行" 的需求跟定義也有落差。

也許騎自行車走川藏畢業旅行的人，是想去泰國按摩、曬太陽，只是其他條件無法配合，對環島的台灣學生而言，也許亦若是。

"所以、、、珠峰是哪一座？"雖然有點丟臉，小妹我還是問了同車的夥伴們。

基本上，這趟西藏之行完全是預料之外，雖然翻了幾本旅遊手冊，還是 "有眼不識珠穆朗瑪。"

過了嘉措拉山，珠峰遙遙在望，我們這車還是處於興奮狀態，管他什麼高山症，這個時候不興奮才是不正常哩。

開心得嘰嘰喳喳瞎聊，還玩起師傅車上的高度儀，看著高度指著一千，我們問師傅是不是高度儀壞掉了。

"哪裡壞了？是你們不會看，外圈是低海拔的高度，內圈才是高海拔的，一圈是三千，現在已經轉過一圈了，所以我們在四千多。現在懂了嗎？"

"哦~~！懂。了。"三個女生煞有介事，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惹得師傅笑罵。

有時，不知怎地，突然安靜了下來，看著遠方的珠穆朗瑪發呆。

聽著慈安跟小王還聊些人文地理，我看天空發愣。

寫遊記的現在也忘了當時想些什麼，而或許也不重要，根本什麼也沒想，就只是看著眼前。

陽光耀眼。手心貼上玻璃車窗，先一陣冰冷的溫度，貼久了，還是有那麼一絲溫暖。

吉普車在嘉措拉山的石碑前停下，橫跨公路兩邊的牌樓標示著："歡迎蒞臨珠穆朗瑪國家公園＂，五彩經幡纏繞包圍著牌樓，彷彿隨著強風吹送熱烈歡呼。

"大家不要太興奮，慢慢來，要深呼吸。"阿芬隨時隨地，提醒大家，就怕一個不注意又多了個高山症，走到這裡，荒山野嶺要找醫生，就只能飆車下山了，而且會來不及。

遠方珠峰在望，雀躍的心情，高興得就要跳起來了，卻得不斷自我催眠，告訴自己要平常心、要鎮定，免得一個不小心，太興奮引發高山症，還是、、、算了吧！

哦耶！我看到珠峰了！！可愛的珠峰，還有神仙坐騎的雲朵。

一行人輪流跟嘉措拉山海拔5248公尺的石碑拍照，每個人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笑容，難掩的喜悅興奮。

阿芬幫我拍了一張獨照，直說靈異照片，日光反射，照片裡的我成了發光體，這裡神那麼多，搞不好是哪個某某某神仙顯靈了也很難說。    

嘉措拉山石碑旁邊有很多的瑪尼堆，余姐一下車就找了幾塊石頭堆起瑪尼堆，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麼，後來忘了是誰，可能是大哥還是余姐才解釋，這是藏傳佛教的傳統，是人死後的靈魂歸處。Google很方便，還是請大家自己深入了解吧！小姑娘讀書，仿陶淵明，不求甚解。

離開軍醫院，我們沿著318國道向珠峰前進，先過措拉山，再過嘉措拉山。就是小王說的，錯了山，又錯了山。

把阿智留在醫院，夥伴們安心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早晨的光線很美，天是湛藍色的，萬里無雲。這方山上的雪都化了，看得見山坡岩層因為板塊運動，被擠押出來的波浪構造。

遠方的山還頂著靄靄白雪，小王說，這邊的山以前都在海底，是幾千萬年前的造山運動才拱起這麼高的山來，珠峰也是如此。

318國道的上海人民廣場之所以稱之，是因為這條路段，是向上海募資修建的，所以把里程碑，也就用上海人民廣場來稱呼了。後來回到拉薩市區，看到很多瀋陽東路、山東西路、北京南路這一類的路名，由來都是因為由外地資建，也就以外地命名。

有遊客的地方，總會看到藏族小朋友伸手要錢、要東西，幾個大哥大姐有備而來，大家準備了不少的糖果餅乾、鉛筆、原子筆。對我們而言不值錢的一些小東西，她們可都視若珍寶。小朋友有東西吃，也樂得開心，笑嘻嘻的跟我們合照。

措拉山、嘉措拉山。

沿路上，小王講著她當導遊遇到的趣事，直說自己是有根基的，說一些地理人文可不是瞎掰的，不像有些導遊，講不出宗喀巴的由來，跟客人說，左邊叫左喀巴，右邊叫右喀巴，中間的就叫宗喀巴了。

小王自吹自擂，我們也就不客氣的考起她來，從地理課本有讀過的，問到沒獨過的，再問問歷史課本裡的內容，每樣都考一點。小王講得活靈活現，邊講還邊生氣，總覺得那些導遊讓自己也給丟臉了。

丁師傅也說故事，講開了撞到雪雞，想說可以加菜了，沒想到有人手腳比他快，他還在停車，人家一把就把雪雞撈走了。

"我們先去醫院看阿智，再出發去珠峰。"

"今天要走多遠？"小王上車後，我們跟著問。

"比昨天好一點，280公里，就到珠峰啦！"

比昨天好一點？

我跟慈安在後座先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笑了，差20公里？有差嗎？

"阿智怎麼樣？"

"昨天送到軍醫院去了，醫生說肺水腫，要住院觀察。"

"這麼嚴重？"

"阿智應該留在拉薩，就不會這麼嚴重了，而且那邊我們還有人可以照顧他。"

  離開十萬佛塔。

輝哥趕緊先上車，阿智情況又變差了，他們決定飛車先走，去日喀則的醫院，其餘兩部車隨後再跟上。

一天將近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也累了，還是在車上拍照玩。

拍了丁師傅開車的側影，丁師傅開玩笑嚷著說要跟我收肖像費，四個人又說又笑起來了，後來丁師傅決定，讓我把他的照片跟電話放到背包客棧，肖像費就算抵廣告費了。

 電話：139-8908-6600 記得說我介紹的哦！搞不好便宜一點，呵呵。

小王跟丁師傅一直盤算著，四點多到日喀則，先去參觀扎什倫布寺，之後從珠峰回來，比較輕鬆。

後來，阿芬很堅持先送阿智去醫院，其他人直接回飯店休息，行程依原定計畫進行。這樣也好，上珠峰前要養足體力跟精神。

路上，我們跟著唱高原紅，簡單的旋律，直白的歌詞，沒有那些多餘的贅詞或花腔，彷彿高原的美，簡單直接。